亲爱的波妞: 台灯的光晕在被子上投下一块暖黄的圆你刚洗完澡发梢的水珠滴在枕巾上洇出小小的云。
“还记得初中那次露营吗?”你突然翻身撑着肘睫毛上还沾着水汽“你背着我蹚过小溪结果脚下一滑俩人摔成落汤鸡我新买的白球鞋灌满了泥你还嘴硬说‘这叫接地气’。
” 我笑着拧你胳膊你顺势滚进我怀里睡衣上的薄荷香混着浴室的蒸汽漫上来。
“谁让你非要看对岸的萤火虫”我捏着你后颈的软肉“当时你哭丧着脸说‘鞋脏了没法见人’结果转头就蹲在溪边捉蝌蚪溅得满身泥点比我还疯。
” 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日子慢得像胡同口老槐树的影子一寸寸挪着。
我们住的那条胡同墙皮斑驳得像奶奶脸上的皱纹却在初夏爬满了牵牛花。
你家二楼的窗正对着我家小院窗台上总摆着个掉漆的铁皮文具盒里面插着你捡的羽毛。
有次你举着一根蓝鹊的尾羽冲我晃说“能当书签”结果被你妈妈发现隔着窗户喊你“作业写完了没”声音脆生生的惊飞了院墙上的麻雀。
每天天刚亮我还蜷在被窝里数房梁上的木纹就听见你妈妈在胡同里喊: “懒虫!再不起床油条都被隔壁小虎抢光了!” 那声音裹着晨露穿过爬满篱笆的牵牛花藤叶上的水珠被震得滴答响顺着藤蔓滑进我家院里的青苔里。
我总在那时候偷偷笑想象你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弹起来的样子袜子穿反了都不知道。
有次我起得早趴在院墙上看。
你妈妈正站在你家门槛上手里举着你的校服你从窗户里探出头头发支棱得像刺猬“再睡五分钟”话音刚落就被你妈手里的鸡毛掸子“啪”地打在胳膊上。
你“嗷”一声缩回去我笑得差点从墙头上摔下去结果踩塌了半块砖。
你妈妈听见动静转头喊: “是小锦吧?进来吃油条啊!” 后来胡同拆迁推土机轰隆隆碾过那天我特意去看那丛牵牛花。
篱笆早被拆了藤叶蔫蔫地趴在碎砖上可还有一朵紫花硬撑着开着花茎缠着一块断了的晾衣绳—— 那绳子是你小时候总用来绑模型飞机的有次飞机挂在槐树上你拽着绳子晃悠结果摔了个屁股墩哭着说“飞机比我重要”。
此刻你正趴在书桌上画图纸笔尖沙沙响像当年胡同里卖豆腐脑的梆子声。
我突然就懂了有些声音是刻在骨子里的: 你妈妈的喊叫声牵牛花藤的摩擦声还有你趴在窗台上冲我喊“借块橡皮”的调子。
它们穿过十八年的风还像当年那样清晰像一根浸了晨露的棉线一头拴着老胡同的晨光一头拴着此刻台灯下的暖黄怎么也扯不断。
初中那段日子阳光总把教室的窗棂拓在作业本上像谁画了一道浅浅的格子。
你总趁课间操时溜到我座位前胳膊肘支着我的桌沿手指敲敲我的数学练习册: “借我对对答案。
” 其实哪是对答案明明是照抄——你的字飘得像要飞我的字却方方正正挤在格子里。
你边抄边撇嘴: “写这么规矩跟你这人似的连笑都带着刻度。
” 可真等我被人堵在巷口时最先冲过来的也是你。
那天放学晚三个隔壁班的男生把我逼在墙根说我“告诉老师他们逃课”推搡间我的书包掉在地上刚发的数学卷子散了一地。
我正攥着拳头发抖就听见巷口传来“咚”的一声是扫帚柄砸在墙上的响。
你举着半截扫帚站在那儿校服外套敞着怀里面的白T恤沾着墨水印准是抄作业时蹭的。
扫帚断口还带着新鲜的木刺你却把它横在我身前背挺得像一根绷紧的弦脖子梗着喉结滚了滚才出声: “她是我罩着的你们动试试?” 声音还有点没褪净的童音却硬得像一块石头。
那三个男生愣了愣大概是被你那副“拼命”的样子唬住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才松了劲扫帚“哐当”掉在地上手心全是汗却还嘴硬: “我刚好路过可不是特意来救你。
” 说着蹲下去帮我捡卷子指尖划过我被踩脏的卷角突然红了耳根: “他们再找事你告诉我。
” 后来那截扫帚被你宝贝似的捡回家斜插在阳台的月季花盆里。
扫帚柄上的漆早就掉光了露出浅黄的木头被你摩挲得发亮。
有次我去你家看见你爸爸指着扫帚笑:“这破木把有啥好?” 你背着手绕着花盆转冲他笑: “这是功臣比你那盆不开花的月季有用。
” 去年搬家时工人要把花盆扔进杂物堆你突然喊住:“等等!” 蹲下去小心翼翼抽出那截扫帚木头上的裂纹像一张细密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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